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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大学上在宿州。在宿州,作为地方特产的砀山的酥梨,萧县的的葡萄,灵璧的石头,埇桥的马戏,符离的烧鸡都蜚声在外。而当时作为学生的我,读书的几年,基本的衣食住行带给我的记忆要深刻过那些作为旅行者和美食家的游客的印象和爱好,故而石头马戏之流离我较远,酥梨,葡萄倒是偶尔一亲芳泽,但也是不常得的,而名过其实的烧鸡只能沦为我们逢年过节假期还乡带给别人的馈赠品了。于是,记忆得最牢的大学生活的影像里总少不了印着“SZSZ”字样(其实是宿州师专的简写)而被我们调侃为标着“宿州傻子”的蓝白相间的校服;以及充斥着金铁之声(因为吃饭的家伙是不锈钢铁盘)的犹如战场一般的学校的大食堂;晚间熄灯后仍然不眠于玩笑和天方夜谭般的胡吹海侃,乃至于班级男女生八卦绯闻的宿舍;以及如沙丁鱼罐头般塞着满满一车人的在东校区与火车站循环往复的15路公交车。
  偶尔走出校园之外的宿州的衣食住行,据我的体验和回忆,恐怕只有食是有些特色的。宿州位于安徽的北方,人吃的主食是面食,大馍自不必说,卷馍,面皮,菜合,肉夹馍等等等等,品类繁多,数不胜数。大约也是因为烧鸡出名的缘故,养鸡者众,物多而贱,鸡的价格便宜,所以宿州人的餐桌上总会有鸡的影子。烧鸡自不必说,早点店常见的啥汤,热鸡汤加上个把鲜鸡蛋,搅合一起,就成了一大碗香味扑鼻的鸡蛋花!就着荤馅,素馅的包子,乃至无陷的馍,那都是天作之合。炒菜烧菜,那还有宫保鸡丁,红烧鸡,小鸡炖蘑菇等等,也是花样翻新。然而面和鸡这两种价格低廉的东西,放在一个锅里,端上桌成为一道菜的,要数小鸡喝饼了,而低廉的价格,则让其成为我们这些胃口大钱包小的馋嘴学生最常吃最爱吃的一道菜了。
  单听这个名字,这道菜就曾在宿州第一次翻菜谱的时候让我因好奇而点了它的将。小鸡好理解,而喝饼则不可理解。什么是喝饼,为什么叫喝饼?曾如是问早我两年来宿州的师兄。师兄说,其实就是贴饼子,为什么叫喝并,自己也不十分了了。这个疑问一直到熟识了本地的同学,并熟悉到坐在一起吃饭,无话不谈的份上的时候,才有了答案。原来,所谓喝饼之喝者,连吃带喝,吃喝一体之谓也。一饼而身兼数用,真正是道解馋之菜。菜名也不故弄玄虚,小鸡加喝饼,简单的素材的并列排列,所有内容也听之无余,如果再点上“豆芽馓子”“青椒肉丝”“韭黄干丝”,连起来读上一遍,不禁让人联想到马致远《秋思》中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只是一俗一雅,对比思来倒是颇有兴味,忍俊不禁的。“小鸡喝饼”这个名,听着就透着菜品的精神,味道的爽利,乃至于宿州人的本色。
  这道菜端上桌,你会发现,它岂但是一桌菜的将军,简直可以说是元帅了。首先是菜的个大量足,因为是连着锅子炉子端上来的。大约是烹制稍稍费时,小鸡喝饼往往作为压轴之菜,最后腾着热气,闪着火光登场的,因而自然是居于桌子的中央,有种睥睨全席,君临天下的气概。而这时,油炸花生米等凉菜已经叠盘而光了,鱼香肉丝等炒菜也现了盘底,红烧鱼早已翻身而只剩骨肉狼藉的一点残汤零汁了。于是热气与炉火中,釜泣声声声入耳,锅中鲜黄而红的是鸡块,鸡块四周的锅边上贴的是薄薄而微黄如桂花的随热气起伏的喝饼。菜的造型呈现出宿州人烧菜在卖相上少有的讲究,宛如一朵开在火上的莲花,以至于我屡次觉得它分明应该叫做“小鸡荷饼”。鸡块上撒着的香菜的香,以及鸡汤中浓郁的花椒大料味,让你酒意略消,食欲复开。夹几块鸡,吃几片饼,主食便可以不用上了。
  小鸡喝饼价格便宜,取材方便,乃至于四时的大排挡总是不会下架的。就我的经验,吃小鸡喝饼,那是不必去装潢豪华的饭店,局促在小小的包厢里的。选地,尽可以是在档次不很高的大排档。闲看着肥胖而黝黑的厨子在烟熏火燎中红着脸,揩着汗,抖锅挑铲,机敏伶俐的传菜员在叫菜传菜、觥筹交错中,端茶倒水,穿梭不迭。饥饿的感觉在肠胃中搅动,吃饭的兴致被喧哗声挑起,这时傲然地卷着舌头,学着点宿州话,点出“小鸡喝饼”这道菜,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宿州人了。而我的这一声学,总因为发音吐字不够地道而让团座小桌拼成的大桌之前的其他同学取笑,而成为未吃饭之前的一道开胃菜。而和着菜入油锅的那一声“刺啦”长响,大家又都有了点喝酒的兴致了。吃小鸡喝饼,无论冬天夏天,也无论啤酒白酒,都是无不相宜的。伴着长长的谈兴,小炉中的火往往最后才灭去,而汤已残,馍已冷,小鸡喝饼于是成了餐桌的殿后之军了。带着酒兴,无论桌上有没有女同学在场,吃小鸡荷饼时,我们都是本能地,也是习惯性地大快朵颐,大啃大嚼。小鸡嫩,喝饼软,再就上一勺热热的汤汁,塞得我们腮帮子鼓鼓的,以至于挤小了眼睛,渗出了满额头的油汗。最后,剔着牙,伴着响亮的饱嗝,带着一份心满意足出门回校。
  转眼离开宿州已经5年了,小鸡喝饼也成了将要尘封的回忆了。只是偶尔想起,小鸡喝饼带着点辣味刺激着现在这个人情复杂的校园之外的社会现实,在蒸蒸的热气中清晰起来。宿州也回去过几次,中间有可能吃它的机会中都终于没有能够再领略它的味道。一次是同学孙君喜得千金,前往恭贺,因为待客的客气,没有点这道作为大菜而略显“寒酸”的小鸡喝饼。另一次是去萧县看望同学邵君,时值禽流感,那道菜近在箸前,而没有吃它的勇气。至于单独一个人,揣着怀旧的心思,要点这么大一盘菜,又怕给人目为神经,且有浪费之嫌,何况一个人吃不出众乐乐的氛围,也只好作罢。回到家乡,有时想吃,而自己又不会做法,于是小鸡喝饼的滋味也只能品咂在记忆里。而昨晚在网上遇见一位很久不谋面的同学李君,又聊起大学生活,聊起宿州的吃,因而又提及这道亲近学生,亲近百姓的“不上档次”的菜,乃至于浪言要为它写上一篇文字,于是就成了这次写作的缘起。辗转反侧中,因而想到了很多很多,提起笔来,以小鸡喝饼为线索的很多人很多事不能一一赘述,然而他们都统一在我对大学时代深深地怀恋中!
  真想再和那时的同学朋友,一起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不拘形骸,动着筷子,大口地吃着那道热气腾腾的小鸡喝饼,举起酒杯,好好说说曾经一起吃这道菜时的一件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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